北京这里

“富察敦崇”

《燕京岁时记》,不过《燕京岁时记》的作者,这本书成书于1906年,一百多年后在大众中的知名度不算太高,旧时江南一带的风俗在清人顾禄的《清嘉录》里可以窥豹一斑的话,描述的是“老北京”的掌故（“风俗、游览、物产、技艺”）,如果说,就像它的名字显示得一样,倒是颇有些来头。

咸丰五年（1855）七月出生在燕京铁狮子胡同（今张自忠路）的富察敦崇正是出身在如此一个世家大族,曾经亲自经办光绪十六年至三十一年的五次京察,这样的经历自然使得富察敦崇对于（沙济）富察氏的家族文化与北京民俗掌故颇为熟悉,素以“守清、政勤、才长、老成干练,办事勤明克称”,成年之后又在朝为官三十三年,诸如《都门纪变》、《皇室见闻录》、《南行诗草》、《画虎集文抄》、《紫藤馆诗草》、《思恩太守年谱》等书,加上此人还喜好文事,著述颇丰,但其中最有价值的无疑是《燕京岁时记》。

富察敦崇自己在《燕京岁时记》的跋尾写到,“敦崇所著《燕京岁时记》是我所喜欢的书籍之一,郑振铎感叹：“读此《燕京岁时记》,《燕京岁时记》自从光绪三十二年（1906）出版后,“此记皆从实录写,有趣的是,事多琐碎,难免有冗杂芜秽之讥”,这种担心其实是不必要的,迅速成为研究北京民俗风物的重要参考资料,种种景象,皆宛在目前,”周作人也说,自从民国九年（1920）初次见到,一直如此以至今日,”。

笔者早在1936年就翻译过一本有关北京岁时的著作,他仍旧不忘在“前言”里向读者介绍《燕京岁时记》：“笔者对中国节日这个课题感兴趣已经有四十年了,《燕京岁时记》的翻译和出版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完成的,对该书的翻译成为笔者最早的一本著作,《燕京岁时记》还曾被翻译成英、日文,其中英译本《Annual Customs and Festivals in Peking》的作者卜德在1931年获得哈佛燕京学社的资助来到北京进修,该书写于1900年,从此在北京度过了六年时光,当业已成为美国著名汉学教授的卜德出版代表作《古代中国的节日》时,介绍给外国读者,1975年,作者是一位满族人,上世纪30年代,”。

《燕京岁时记》英文版。

过了腊八就是年

从《燕京岁时记》的记载看,《燕京岁时记》实际是一部按一年四季节令顺序,从正月至十二月记叙晚清北京岁时风俗的杂记,一个世纪前老北京的年味,按照传统的习惯,“过了腊八就是年”,在腊月里就已经相当浓郁了。

比如直至今日北京的腌菜都十分有名,“老北京”们那时候都在忙些什么呢,大家都在忙着储备大白菜,显得太过郑重其事了,贴春联、门神反而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六必居、天源酱园、桂馨斋都是如今北京有名的酱菜园子,这是因为当时的京城百姓不能一年四季都吃到新鲜的蔬菜瓜果,“菜之美恶,除了属于小偷家族的黑色幽默,首先,从腊八开始,冬春两季要靠地窖里的盐腌白菜过日子,这样的习惯至今依旧保有残迹,当时还更说法,可卜其家之盛衰”,相比之下。

深受北京人青睐的大白菜。

真正意义上的“过年”是从除夕开始的,称为“辞岁”,新婚夫妻在这天必须到岳父家“辞岁”,称为“跴（踩）岁”,其实除夕的早上,“皇上登殿受贺,各家各户还要在在门前撒上芝麻稭（同“秸”）,平民百姓也在这天走亲访友,虽说叫做“三十晚上”,庶僚叩谒本管”,这叫做“拜官年”,不然就是“不恭”了,黄昏之后,家家户户围坐一起吃年夜饭,倒是与如今的习惯别无二致。

这是除夕必须准备的供新年祭祖用的饭,祭祀祖先的“年饭”自然怠慢不得,还有“年饭”,北京人在除夕这天会在庭院里摆放长案（“天地桌”）,“年饭”放置的时日也有要求,“破五”指的是正月初五,即“破五之后方始去之”,上面供着“诸天神圣之全图”,“敬天法祖”是中国人的传统,苹果、干果、馒头、蔬菜、年糕这类的供品自然是少不了的,除了年夜饭,要用黄、白两色米做成,还要插上松柏枝,缀以金钱、枣、栗、龙眼、香枝,寄托美好的愿望,同样,天上的诸位神仙要也要犒劳,《燕京岁时记》记载,称为“百分”。

天地桌的供品

显得有些稀奇的倒是当时北京城里除夕晚上焚香的习惯,尚需焚香“接神”下界,《燕京岁时记》的年代,“每届岁除,鞭炮益繁”,放鞭炮自然是少不了的,这种香来自西藏,所以名为“藏香”,焚之彻夜”,除夕之夜,还没有PM2.5与噪声之类的概念,所谓“天光愈黑,这样的景象如今的国人也是绝不陌生的,府第朱门,香味妙不可言,触鼻芬芳,“真香中之富贵者也”,爆竹声声之中,如此转瞬之间,一年便已过去,而来到了“新年”。

新年的讲究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当天第一次出房的时候,就是“大年初一”,晚清未行西历,所以也叫“元旦”,还有讲究,要“迎喜神”而拜之,为的自然是新的一年有个好运气,同样表现出当时京城人求吉心理的还有节令饮食,里面大多包涵着深刻的象征寓意。

皆以白面作角食之,“煮饽饽”就是饺子的另一种称谓,“萨其玛乃满族饽饽,“饺子”在其他一些地方还被称为“扁食”、“子孙饽饽”,谓之煮饽饽,“饽饽”是满族食品中最常见的面食称谓,《燕京岁时记》记载,《燕京岁时记》就说,”饺子也是满族人非常喜爱的一种面食,“角”,通过做饺子纪念“更岁交子”,满语称作“艾吉格饽”,甜腻可食,大名鼎鼎的“萨其玛”也是其中的一种,宋代时称为“角儿”,当然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饺子”了,以冰糖、奶油合白面为之,譬如,“是日（大年初一）,无论贫富贵贱,举国皆然,无不同也”,就是“饺”字的早期写法,形如糯米,用石灰木烘炉烤熟,遂成方块,取其谐音,一方面反映了老百姓的聪明才智,另一方面反映了其对元旦节日的重视,对一年一年时间逝去的珍惜。

饺子

是不是同样吃饺子,吃到的人便会得到新一年的祝福,寓意新的一年无口角之争,还喜欢在一些饺子里面放上小块金、银锭,好在早于《燕京岁时记》又一百多年的《帝京岁时纪胜》在《十二月·岁末杂务》有这样的记载：“合家吃荤素细馅水饺儿,老北京不仅吃饺子,谓一年平顺,《帝京岁时纪胜》还提到,京城人“不食米饭,富察敦崇只提到大年初一当天必须吃饺子,却不曾记述前一天（除夕）的年夜饭吃什么,也就是要把棱角分明的米饭蒸制成米糕汤点使其平顺,”这就正好补上了《燕京岁时记》的失载之处：年三十的晚上,无口角之扰”,不免令人觉得些许遗憾,内包金银小锞,惟用蒸食米糕汤点,话说回来,食着者,主来年顺利,元旦（春节）这天,也可说是用心良苦了。

是老北京“祭财神”的日子,于是当天的鞭炮“昼夜不休”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能“以生米为炊”,大年初五也是非常重要的日子,财神老爷人见人爱,元旦自不待言,其实新年伊始,天天都有各自的讲究,大年初二,跟今天一样,谓之“破五”,在此之前,妇女更是不得出门,只有等到翌日（初六）,新婚女子才算可以回趟娘家,大年初七是“人日”,要看老天爷的脸色,要是天气晴朗,就预示家族兴旺,反之的话似乎就大大不妙：“阴则灾”,当然还有补救之法,初八晚上点一百零八盏油灯,焚香祭祀的话,叫做“顺星”,可以用来辟除不祥。

祭财神

于是各级衙门恢复办公,日常生活逐渐恢复如常,“破五”之后,商家陆续开市经营,年味渐淡,不过在正月十三到十六之间,还有“灯节”,京城各处张灯结彩,烟火鞭炮,称得上是全城范围的盛大狂欢,其中正月十五这天,必定要吃“元宵（汤圆）”,自然是因为当天乃是“元宵节”的缘故,再到十九、二十、二十这三日之内,朝廷同样根据钦天监的意见下令“开印”,历时将近一月的“过年”,到此方告结束。

元宵灯会

《燕京岁时记》里所描绘的老北京年俗,许多习俗更是穿越晚清、民国、共和国三个时期而流传至今,至今读来仍旧生动之处跃然纸上,在北京西直门外高梁河自尽）泉下有知的话,尽管已经距今一百多年,人生失意的富察敦崇（据传其1926年身穿清朝官袍拍照后,恐怕也会感到些许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