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美是清欢》
《你心柔软,却有力量 林清玄*新散文精选,亲自写长篇序言,星云大师,余秋雨,毕淑敏、尹建莉一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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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美是清欢》
《人生*美是清欢》是林清玄2016年全新散文集,也是其创作45年来首部人生主题的手绘古风图文集。
全书共分为六辑,横跨林清玄四十五载创作生涯,*能代表林清玄作品风格和思想智慧,全书48篇经典篇目,包括人间有味、活在当下、随遇而安、天寒露重、不忘初心、从容一生等六大人生主题,由千万网友精心甄选而成。
选篇既包括《温一壶月光下酒》《清欢》《白雪少年》《吾心似秋月》等经久流传的典藏篇目,其中《光之香》《无风絮自飞》等篇目已入选全国高考语文试卷,亦包含高考阅读试题《红心番薯》《光之四书》等早期经典作品。
清欢是一种生活姿态,是一种至高的人生境界,林清玄用数十载的人生经历和生活智慧不断思考和探讨人生的价值和意义,而是来自我们对平静、疏淡、简朴生活的追求和热爱,*后他发现——人生*美是清欢,它并非来自别处,是一种寻找自我的方式。
在复杂的世界里,不浮不躁,不慌不忙,以清净心看世界,愿我们做一个简单的人,放下执念,以欢喜心过生活,淡定从容地过好每。
《你心柔软,却有力量 林清玄*新散文精选,亲自写长篇序言,星云大师,余秋雨,毕淑敏、尹建莉一致推荐》。
台湾地区知名作家林清玄老师*新散文精选,书中收录《生命的化妆》《迷路的云》《温一壶月光下酒》《黄昏菩提》《正向时刻》《求好》《有情十二贴》《不是茶》《柔软心》等48篇不同时期经典作品。
我们才能包容,唯其柔软,唯其柔软,唯其柔软,也唯其柔软,我们才能敏感,我们才能精致,在受伤的时候甚至能包容我们的伤口,我们才能超拔自我,柔软的心*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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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美是清欢》
是20世纪90年代台湾地区*畅销的作品,台湾地区高雄人,文章曾多次入选大陆、中国台湾地区、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中小学华语教材及大学国文选,17岁开始发表作品,连续十年雄踞“台湾地区十大畅销书作家”榜单,30岁前得遍台湾地区所有文学大奖,40岁完成“菩提系列”,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家”之一,是当代很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20岁出版**本书,能让人感受到蓝天白云,能让人摒弃平日的浮躁与芜杂,有名散文家,还曾被收入大陆高考语文试卷,畅销数百万册,35岁入山修行后写成的“身心安顿系列”,是华文世界被阅读为广泛的作家之一,他的文章简约、明快、睿智、深邃,林清玄,意境清明,极富禅理,看似寥寥几笔,却蕴藏广博,含敛深厚,读他的书,夜空星斗,原野芳草,收获内心的宁静与平和,更是被微博、微信等新媒体广泛转载。
《你心柔软,却有力量 林清玄*新散文精选,亲自写长篇序言,星云大师,余秋雨,毕淑敏、尹建莉一致推荐》。
是20世纪90年代台湾地区*畅销的作品,17岁开始发表作品,是当代*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40岁完成“菩提系列”,文章曾多次入选大陆、中国台湾地区、中国香港和新加坡中小学华语教材及大学国文选,台湾地区高雄人,20岁出版**本书,连续十年雄踞“台湾地区十大畅销书作家”榜单,30岁前得遍台湾地区所有文学大奖,还曾被收入大陆高考语文试卷,是靠前华文世界被广泛阅读的作家,被誉为“当代散文八大家”之一,畅销数百万册,35岁入山修行后写成的“身心安顿系列”,林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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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柔软,却有力量 林清玄最新散文精选,亲自写长篇序言,星云大师,余秋雨,毕淑敏、尹建莉一致推荐》。
《人生最美是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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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美是清欢》
自 序人间有味是清欢。
我从小学时代就爱读苏东坡,一读就懂,唯独苏东坡,苏东坡总是用*简单的文字描写*深刻的情感,当时读古文都不懂,**奇特的是,原因应该是,不管是诗词、文章。
他的写作是植根于生活的,苏东坡是生活家,大人小孩都能感动,每次读都能读到不同的境界,他把儒家、佛家、老庄的思想荟萃于生活,因为文字简单,因为情感深刻,更重要的原因是,表达了一种随缘自足的生命观。
穷到连收成的箩筐都不敢多看一眼,常常连饭都吃不饱,筐莒未敢睨”,后来几乎都在颠沛流离中度过,苏东坡的一生,只在青壮时期过了一段富裕的日子,“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牛羊烦呵叱。
苏东坡总是不改落拓旷达的性情,苏东坡的生活**丰富,不论多么困窘,写出境界高妙,文采风流的作品,剥落世俗的外表,诗词文章不在话下,他懂得饮茶,喜欢美食,善于烹饪,能书能画,还有很多很多好朋友……。
他的生活太丰富了,所以几乎每天都写作,我从前读《东坡全集》感到吃惊,里面有三千七百多首诗,三百多阕词,无数优美的散文,以及见解精到的论文,他创作的数量远远超过这些,只可惜没有流传下来。
当苏东坡穿着草鞋,拄着竹杖在小路散步,自己觉得全身轻松,比骑马还舒适,他说:“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是生命的减法,在我们舍弃了世俗的追逐和欲望的捆绑,回到*单纯的欢喜,是生命里*有滋味的情境。
在燥热的暑天喝一杯茶。
在雪夜的风中看一盏烛火。
在黄昏的晚霞里观夕阳沉落。
在蝉声高唱的树林里穿行。
在松子掉落的深夜想起远方的朋友。
在*高的山上突然思念着兄弟。
在落下的一根白发里,浮出一生*爱的面容。
在明月遍照的松岗,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欣赏同一轮明月呀。
……
在我贫困的童年时代,颠踬无依的少年时代,踽踽独行的青年时代,我还能向往生命的美好,一直保持单纯的初心,因为我相信“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永远不会失去,只要我们不俗。
有一种淡然与潇洒
所有的高中生都为了分数,人生的路有很多可能,高中生的苦闷就可怕了,怎么走都会有路,每一次考试都不能放松,因为路只有一条,路只有一条,每一个分数都不可轻忽,所有的高中生,一万多人的苦闷挤在一起,生活都是黑白的,有很多学校甚至在万人以上,大学生的苦闷是即将面对就业的问题,人生将何去何从,考试,近几年,我常在大陆的高中和大学巡回演讲,那也够惊人了,这还是好解决的,只要有斗志,高考而活着,平面的,单调的。
大学生会毕业,到那才会发现,高中生会上了大学,终有,真实的人生不是这样的。
大部分我们考一百分的学科,在人生里是无用的。
工作不会一百分,爱情不会一百分,婚姻不会一百分,人际关系不会一百分,健康状况不会一百分……,真实的人生却没有人能拿一百分。
没有完美的人生,才是人生的真情实景,人生永远不变的,就是每天都在改变。
学生时代有六十分就很好了。
能不能爱与被爱,应该是懂不懂得生活,会不会欣赏美的事物,另外的四十分,有没有幽默感。
在挫折与失败中学习,培养正向的能量。
在不断流逝的时光中,了知人生的无常与悲情。
在零碎破损的生活里,建立起自己的思想观点与价值体系。
在一切因缘的成住坏空,有一种淡然与潇洒。
也许,只有在高中或大学时代,有生命的沉思,才不会被分数与考试淹埋。
超越与淡然,生命就自由了。
我理想的居所
从少年时期,我*想要的家,是在森林中花树围绕的小屋。
打开门,地上铺着桧木地板,四壁白墙,里面什么家具也没有。
吃饭,睡觉,写作,与朋友相见,都在木地板上。
我把那个房子叫“空之居”。
后来,我拥有过几个房子,却没有能创造一个空空如也的居所。
我总是有太多家具,书籍,衣物。
*后,只好把“空之居”放在我的心里,希望有能创建出那样的实体。
“空之居”其实是一个“禅房”。
“单纯的表示”,“禅”是“单纯的心”,留下的那纯净、纯粹、纯美的单纯,是去除了一切不必要的事物。
必须舍离的东西太多,必须放下的俗物太多,必须断爱的情感太多……,特别是在复杂混乱的现代,回归单纯是日趋困难了。
在*空的地方安坐,不只外在生活需要“空之居”,内在的心灵也需要“空之居”,回到*单纯的初心,一切都具足了。
我近五十年的写作,虽然精彩纷呈,繁华缤纷,但是我希望创造出一个“空之居”,与有缘的人一起走向单纯的所在。
林清玄
二零一五年 盛夏
台北双溪清淳斋
清 欢
少年时代读到苏轼的一阕词,**喜欢,到现在还能背诵:。
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在南山里喝了浮着雪沫乳花的小酒,原来是苏轼和朋友到郊外去玩,苏轼在旁边写着“元丰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从泗州刘倩叔游南山”,配着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笋,这阕词,以及野草的嫩芽等等,然后自己赞叹着:“人间有味是清欢,”。
这种清淡的欢愉不是来自别处,或者一个人在路边的石头里看出了比钻石更引人的滋味,可以说是“清淡的欢愉”,因为试吃野菜的这种平凡的清欢,当一个人可以品味山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清欢”是什么呢,或者一个人听林间鸟鸣的声音感受到比提笼遛鸟更感动,“清欢”几乎是难以翻译的,或者甚至于体会了静静品一壶乌龙茶比起在喧闹的晚宴中更能清洗心灵……这些就是“清欢”,才使人间更有滋味,正是来自对平静的、疏淡的、简朴的生活的一种热爱,当时之所以能深记这阕词,*主要的是爱极了后面这一句。
“清欢”之所以好,或者“人生得意须尽欢,“清欢”的境界是很高的,它不同于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是它不讲求物质的条件,莫使金樽空对月”那种尽情的欢乐,共此灯烛光”那种无奈的感叹,它也不同于杜甫的“人生有情泪沾臆,是因为它对生活的无求,只讲究心灵的品味,明朝散发弄扁舟”那样的自我放逐,江水江花岂**”这样悲痛的心事,或者“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
我们很能体会到他的绵绵情恨,欧阳修的是“人生自是有情痴,欢也零星,悲也零星,有千百种人生,我们很容易体会到他的壮怀激烈,而今真个不多情”,文天祥的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甚至于像王国维的“人生只似风前絮,纳兰性德是“人到情多情转薄,都作连江点点萍”那种对人生无常所发出的刻骨的感触,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留取丹心照汗青”,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们也不难会意到他无奈的哀伤,我们也依然能够知悉。
可是“清欢”就难了
尤其是生活在现代的人,差不多是没有清欢的。
你说什么样是清欢呢,我们想在路边好好地散个步,可是人声车声不断地呼吼而过,里,几乎没有纯然安静的一刻。
因为菜上挤的沙拉酱比菜还多,特别嘱咐厨子白煮一个菜,过多的油、过多的酱、过多的盐和味精已经成为中国菜*大的特色,我们到馆子里,想要吃一些清淡的小菜,几乎是杳不可得,有时害怕了那样的油腻,菜端出来时却让人吓一跳。
心情上只适合和朋友啜一盅茶、饮一杯咖啡,有茶有咖啡的地方总是嘈杂的,就是找不到地方,而且难以找到能一边饮茶一边观景的处所,心情也有了,我们有时没有什么事,可惜的是,朋友也有了。
那么到山里去吧,到海边去吧,俗世里没有清欢了,但是,山边和海湄也不纯净了,凡是人的足迹可以到的地方,就有了垃圾,就有了臭秽,就有了吵闹。
可以品到茶中有清欢,两人在躺椅上静静喝茶,在躺椅上静静地靠着,叫一壶茶,叫一壶兰花茶,有几个地方我以前经常去的,独自开车去,有一次和朋友去,湖畔有小贩卖工夫茶,自己饮着茶,藤制的躺椅,有时湖中的荷花开了,这大概就是“人间有味是清欢”了,像在北投和阳明山间的山路边有一个小湖,俯望着台北盆地里堆叠着的高楼与人欲,像阳明山的白云山庄,小小的茶几,走过石板的小路,真是惊艳一山的沉默,一下午竟说不到几句话,那时我想。
连欢也不剩了,现在这两个地方也不能去了,不要说清欢,湖里的不是荷花了,走路都很难不和别人推挤,去了也只有伤心,更别说坐下来喝口茶,是漂荡着的汽水罐子,池畔也无法静静躺着了,因为人比草多,石板也被踏损了,到假日的时候,如果运气更坏,会遇到呼啸而过的飞车党,还有带伴唱机来跳舞的青年,那时所有的感官全部电路走火。
要找清欢就一日比一日更困难了。
那时圆通寺山道石阶的两旁,顺手拈下一朵熟透的朱槿花,杂乱地长着朱槿花,其甜如蜜,而清香胜蜜,走走、坐坐、停停、看看,我常常坐着颠踬的公车去找他,有一位朋友住在中和圆通寺的山下,轻轻地含着一朵花的滋味,两个人便沿着上山的石阶,我当学生的时候,漫无速度地,我们一路走,吸着花朵底部的花露,心里遂有一种只有春天才会有的欢愉。
圆通寺是一座全由坚固的石头砌成的寺院,看着正在生长的小市镇,能在那平台上看着远方,那些黑而坚强的石头坐在山里仿佛一座不朽的城堡,那时的寺院是澄明而安静的,我们站在用石板铺成的前院里,绿树掩映,清风徐徐,让人感觉走了那样高的山路,就是人生里的清欢了。
有两摊是打香肠的摊子,我去了一趟圆通寺,寺还是原来的寺,烤烘香肠的白烟正往那古寺的大佛飘去,小山路已经很少人走,朋友嫁人,激烈的哭声尖吭而急促……我连圆通寺的寺门都没有进去,到国外去了,有一位母亲因为不准她的孩子吃香肠而揍打着两个孩子,山还是原来的山,有一摊是儿童乘坐的机器马,后来,山道已经开辟出来,车子可以环山而上,就在寺院的门口摆着满满的摊贩,叽里咕噜的童歌震撼半山,就沉默地转身离开了,为什么感觉接近不同了,失去了什么吗,失去的正是清欢。
”诗是李觏的:“人言落日是天涯,在都市烟尘蒙蔽了的落日中,往事已成空,下山的心情是不堪的,心情也不是悲伤,已恨碧山相阻隔,词是李煜的:“高楼谁与上,还如一梦中,浮起的是一阕词和一首诗,望极天涯不见家,想到星散的朋友,只是惆怅,长记秋晴望,碧山还被暮云遮,”那时正是黄昏,真的看到了一种悲剧似的橙色。
我*记得的是马跑的时候,就跑到青年公园对面的骑马场去骑马,一切恶的心情也就在风中、在绿草里、在马的呼啸中消散了,跑了几圈下来,那些马虽然因驯服而动作缓慢,心情很坏的时候,它也会如箭一般呼噜着向前蹿去,我二十岁的时候,却都年轻高大,有着光滑的毛色,双腿用力一夹,急忙的风声就从两耳掠过,迅速移动着的草的青色,青茸茸的,仿佛饱含生命的汁液。
当马的气息在空气中消弭的时候,马就立在当地,鼻孔中冒着一缕缕的白气,尤其是冬日的早晨,勒着缰绳,踢踏着长腿,那些气可以久久不散,人也好像得到了某些舒放了。
品味着空气里所含的元素,那元素不是别的,冷而强悍的空气在林间流荡着,骑完马,到青年公园去散步,走到成行的树荫下,可以放纵地、深深地呼吸,正是清欢。
原来偌大的马场里已经没有一根草了,一根草也没有的马场大概只有台湾地区才有,弥漫在空气里的尽是令人窒息的黄土,马跑起来的时候,马也老了,到青年公园的骑马场时差一点没有吓昏,蒙蔽人的眼睛,已经有十几年没骑了,*近有,突然想到了骑马,灰尘滚滚,毛色斑驳而失去光泽。
其丑无比,其吵无比,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马场搭了一个塑胶棚子,而牺牲了这个马场呢,*可怕的是,铺了水泥地,里面则摆满了机器的小马,让人骑用,为什么为了些微的小利。
马会老是我知道的事,人会转变是我知道的事,在马跑的地方没有一株草则是我不能理解的事,而在有真马的地方放机器马。
那里已经不能说是公园了,我从公园穿越过去,简直像极了佛经所说的“五浊恶世”,别说清欢了,就在马场对面的青年公园,想到少年时代的这个公园,阳光也照不灿烂了,人比西门町还拥挤吵闹,空气比咖啡馆还坏,树也萎了,草也黄了,心痛如绞。
找不到青山绿水,为何“清欢”如此难觅,眼要清欢,耳要清欢,鼻要清欢,舌要清欢,身要清欢,意要清欢,如果你要享受清欢,找不到宁静和谐,找不到干净空气,找不到蓼茸蒿笋,找不到清凉净土,找不到智慧明心,我们的清淡的欢愉就日渐失去了,生在这个年代,**的方法是守在自己小小的天地,洗涤自己的心灵,因为在我们拥有越多的物质世界。
现代人的欢乐,是到油烟爆起、卫生堪虑的啤酒屋去吃炒蟋蟀,是到黑天暗地、不见天日的卡拉 OK去乱唱一气,为什么现代人不能过清欢的生活,以为这些污浊的放逸的生活是欢乐,是到乡村野店、胡乱搭成的土鸡山庄去豪饮一番,以及在狭小的房间里做方城之戏,永远重复着摸牌的动作,想起来毋宁是可悲的事,反而以浊为欢、以清为苦呢。
当一个人以浊为欢的时候,就很难体会到生命清明的滋味,而在欢乐已尽、浊心再起的时候,人间就越来越无味了。
这使我想起东坡的另一首诗来:。
梨花淡白柳深青
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
人生看得几清明
即多一分机智,多一分机智,这正是清朝画家盛大士在《溪山卧游录》中说的:“凡人多熟一分世故,东栏的那株梨花却从深青的柳树间伸了出来,苏轼凭着东栏看着栏杆外的梨花,看这么清明可喜的梨花能有几回呢,这正是千古风流人物的性情,梨花也开了遍地,’自是**流人物,即少却一分高雅,人生,”“‘山中何所有,满城都飞着柳絮时,仿佛雪一样清丽,有一种惆怅之美,但是,岭上多白云,只可自怡悦,不堪持赠君,”。
**流人物是什么人物。
**流人物是在清欢里也能体会人间有味的人物。
**流人物是在尘世间也能找到清欢的滋味的人物。
小千世界
我正在朋友的书斋闲谈,并且微微透出书的香气,狂乱喧嚣的风雨声不时透窗而来,我越感觉得朋友书房的幽静,但是屋外的风雨越大,安迪台风来访时,一盏细小的灯花烛火在风中微明微灭。
每一个人都应该保有一个自己的小千世界,因为有了小千世界,我们可以用清明的心灵来观照,回到这个心灵的城堡,当大千世界风雨如晦、鸡鸣不已之际,当举世狂欢、众乐成城之时,在茫茫的大千世界里,当在外界受到挫折时,心灵的伤口复原,这小千世界是可以思考、神游、欢娱、忧伤甚至忏悔的地方,作为独立的人才有意义,我常想,应该接近不受到干扰,如此,我们能够超然地自省,我们可以在里面得到安慰,然后再一次比以前更好地出发。
因为书房是一个人*亲密的地点,我认为每个人居住过的地方都能表现他的性格,因为大部分人的书房里都收藏了无数伟大的心灵,也是一个人灵魂的写照,这个“小千世界”*好的地方无疑是书房,尤其是书房,随时能来和我们会面,我们分享了那些光耀的创造,而我们的秘密还得以独享。
有时透过纱窗望着遥远的点点星光想自己的前生,我每天大概总有数小时的时间在书房里,大部分时间是什么也不做,有时想想一首背诵过的诗,有时回到童年家门前的小河流,有时读书写作,一个人静静地让想象力飞奔,有时品味着一位朋友自远地带给我的一瓶好酒,几乎到了无所不想的地步,那种感应仿佛在梦中一样。
看到书房的字纸篓已经满了出来,全被揉皱丢在字纸篓里,我要去倒字纸篓的时候灵机一动,有一次,我坐在书桌前,有许多是我写坏了的稿纸,有的是我已经使用过的笔记,而我已经接近忘记了内容,把那些我已经舍弃的纸一张张拿起来,铺平放在桌上,然后我便看见了自己一段生活的重现,有的甚至还记载着我心里*深处的一些秘密,让自己看了都要脸红的一些想法。
后来我体会到“敬惜字纸”的好处,书房的字纸篓都藏有这么大的玄机,丢掉了字纸篓,也改正了从前乱丢字纸的习惯,缘着书架而上的世界,可见有多么海阔天空了。
没想到我的书房里竟进了水,一看到抢救不及,他为了抢救地下室的书籍资料,迟迟不出,安迪台风来访那一夜,我书架*下层的书在一夜之间全部泡汤,他连人带房子及刚抢救的书籍资料一起被冲下山去,妻儿全跑出了屋外,他的居处淹水,马上想到一位长辈,尸体被发现在数十英里外的郊野,我在朋友家聊天到深夜才回到家里,那些还夹着残破树叶的污水足足有半尺高,心里紧紧地冒上来一阵纠结的刺痛,远在加州的许芥昱教授,直到儿子在大门口一再催促,他才从屋里走来,就在这时。
大家言下都不免有些怅然,听到郑愁予、郑清茂、白先勇、于崇信、金恒炜都谈过他死的情形,许芥昱生前好友甚多,我在美国旅游的时候,一位名震靠前的汉学家,诗书满腹,却为了抢救地下室的书籍资料而客死异域,也确要叫人长叹。
但是我后来一想,假如许芥昱逃出了屋外,眼见自己的数十年心血、自己*钟爱的书房被洪水冲走,那么他的心情又是何等的哀伤呢,这样想时也就稍微能够释然了。
是我少年时期阅读的一批书,总是带着这批我少年时代的书,有许多书一直到今天还深深地影响着我,大部分我也阅读得熟烂了,我看到书房遭水淹的心情是十分哀伤的,因为在书架的*底层,它们虽然随着岁月褪色了,然而它们曾经伴随我度过年少的时光,不管我搬家到哪里,不忍丢弃,闲时翻阅也颇能使我追想到过去那段意气风发的日子,对现在的我仍存在着激励自省的作用。
这些被水淹的书中,我是在初中一年级读这本书的,*早的一本是一九五八年由大众书局出版吕津惠翻译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是我的大姊花五元买的,一个个看下来,如今传在我的手中。
纪德的《刚果记行》、阿德勒的《自卑与生活》、叔本华的《爱与生的苦恼》、田纳西,威廉的《青春之鸟》、赫胥黎的《瞬息的烛火》、塞林格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梅立和普希金的小说以及艾斯本的遗稿,柏格曼的《野草毒》、安德烈,有史怀哲的《非洲手记》、英格玛,随手拾起一些湿淋淋的书,总共竟有五百余册的损失。
对一个爱书的人,书的受损就像农人的田地被水淹没一样,我蹲在书房里看劫后的书,而是岁月与心情的伤痕,那种心情不仅是物质的损失,但读书的心情是永远也买不回来了,我们可以随时在书店里购回同样内容的新书,书原来也是有情的,突然想起年少时展读这些书册的情景。
是风雨也不能磨灭的,我竟也有了黛玉葬花的心情,一朵花和一本书一样,有时候不能体会罢了,但是在风雨里把钟爱的书籍抛弃,“小千世界”是每个“小小的大千”,种种的记录好像在心里烙下了血的刺青,它们有自己的心,只是作为俗人的我们。
光之四书
光之色
当塞尚把苹果画成蓝色以后,更不要说马蒂斯蓝色的向日葵、毕加索鲜红色的人体、夏加尔绿色的脸了,大家对颜色突然开始有了奇异的视野。
艺术家们都在追求优势地位的真实,其实这种优势地位往往不是一种常态。
那苹果的蓝色正是塞尚画布上的色泽,我是真正见过蓝色苹果的人,一束光正好打在苹果上,苹果之上一个色纸包扎的蓝灯,有一次去参加朋友的舞会,舞会不免有些水果点心,我发现就在我坐的位子旁边一个摆设得精美的果盘,中间有几只梨山的青苹果,那种感动竟使我微微地颤抖起来,想到诗人里尔称赞塞尚的画:“是法国式的雅致与德国式的热情之平衡,”。
他从来没有见过苹果,我指着那苹果说:苹果是蓝色的,设若有一个人,那一刻,他必然要相信不疑。
七彩的光在屋内旋转,所有的水果顿时成为七彩的斑点流动,然后,灯光变了,是一支快速度的舞,打在果盘上,我抬头,看到舞会男女,每个人脸上的肤色隐去,都是霓虹灯一样,只是一些活动的碎点,像极了秀拉用细点的描绘,当刻,我不仅理解了马蒂斯、毕加索、夏加尔种种,甚至看见了除去阳光以外的真实。
什么才是气氛呢,那就是一般人口里的气氛了,我们时常说在黑夜的月光与烛光下就有了气氛,或者说除去直接无情的真实,在阳光下,所有的事物自有它的颜色,事物全失去了颜色,设若我们换了灯,同样是灯,灯泡与日光灯会使色泽不同,即使同是灯泡,气氛仿佛滤过,因为不真实,当阳光隐去,即使在阳光艳照的天气,留下迂回间接的真实,不要说是一支蜡烛了,在黑暗里,才有气有氛,百烛与十烛间相去甚巨,那是我们多出一种想象的空间,少去了逼人的现实,我们突然走进树林,枝叶掩映,点点丝丝,就围绕了周边,令人迷惑。
黑暗里本色失去,电灯使人有了夜里的活动,人还有什么不可为呢,人在阳光的照耀下,他说:“都是电灯害的,而所有的坏事全是在黑暗里进行的,到底还是保持着本色,听到一位农夫说到现今社会风气的败德,有一回在乡下,”想想,一只苹果可以蓝,可以七彩。
它的无情在于它的无色,阳光确实是无情,阳光总不改变它的颜色,它让我们无所隐藏,所以仿佛也不值得歌颂了,这样一想,也在于它的永恒,又在于它的自然,不管人世有多少沧桑。
他们写到的阳光尽是日暮(天寒翠袖薄,中国诗人词家少有写阳光下的心情,人约黄昏后),长河落日圆),尽是黄昏(月上柳梢头,尽是落日(大漠孤烟直,日暮倚修竹),熟知中国文学的人应该发现,尽是夕阳(去年天气旧亭台。
丝毫尘事不相关)……阳光的无所不在,想起来真是奇怪的事,夕阳西下几时回),尽是斜阳(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尽是落照(家住苍烟落照间,无地不照,反而只有离去时*后的照影,才能勾起艺术家诗人的灵感。
说起来就是气氛作怪,思念故人自然是在月夜空山才有气氛,而是在大太阳下也令人战栗,你说奇怪不奇怪,其实天底下*大的痛苦不是在夜里,只是没有气氛,大部分是在月下、灯烛下进行,怀忧边地也只有在清风明月里才能服人,不在有月的晚上难道是在白天吗,即使饮酒作乐,一朝唐诗、一代宋词,如果是日正当中,仿佛都与情思、离愁、国仇、家恨无缘,无法描摹罢了。
是给人工作的,不是给人艺术的,不是给人联想和忧思的,有阳光的天色。
他们有意无意地改变光的颜色,有阳光的艺术不是诗人词家的,中国一部艺术史大部分写着阳光,是画家的专利,而是透过画家的眼睛,只是现代艺术家似乎不满意这样,也不要俗人都看得见的颜色,到印象派的时候更是光影辉煌,西方的艺术史也是亮灿照耀,抽象自不必说了,写实,他们说这是“超脱”,这是“真实”,这是“爱怎么画就怎么画才是创作”。
因为他们要在阳光的永恒下,艺术背叛了阳光的原色,我常说艺术家是上帝的错误设计,另外做自己的永恒,以为这样就成为永恒的主宰,生活也是如此。
就让现代人相信没有阳光,让现代人相信艺术家的真实胜过阳光的真实,一百年,其实前后才不过是百年的时间,我们的黑夜越来越长,我们的屋子越来越密,谁还在乎有没有阳光呢,现在我如果批评塞尚的蓝苹果,一定引来一阵乱棒,就像齐白石若画了蓝色的柿子也会挨骂一样,日子一样自在。
许多人不知道在阳光下,那是因为过去在阳光下工作占人类的大部分,阳光本色的失落是现代人*可悲的一种,稻子可以绿成如何,天可以蓝到什么程度,玫瑰花可以红到透明,现在变成小部分了,即使是在有光的日子,推窗究竟看到的是什么颜色呢。
找不到一根小草,有时一年看不到一只蝴蝶,这时我终于知道:我们心里的小草有时候是黑的,埋藏了无数苍白没有血色的蝴蝶,我常在都市热闹的街路上散步,有时走过长长的一条路,而在繁屋的每一面窗中。
光之香
我遇见一位年轻的农夫,在南方一个充满阳光的小镇。
春日阳光的金线如雨倾盆地泼在温暖的土地上,竹林里的笋子正纷纷涨破土地,真是人间里**幸福的感觉,在阳光下成长的声音,细心地想着植物突破土地,牵牛花在篱笆上缠绵盛开,那时是春末了,一期稻作刚刚收成,苦苓树上鸟雀追逐。
这样可以让山脉两边的稻谷同时接受阳光的照射,用犁耙推平的,农夫和我坐在稻埕旁边,农夫的皮肤染了一种强悍的铜色,由于阳光的照射,稻子已经铺平张开在场上,刚刚是我们一起把谷包的稻子倒出来,我在农夫家做客,也不是推平,因为等到阳光晒过,八爪耙把棱线推进原来的谷底,简直是一种阴阳的哲学了,稻埕闪耀着金色的光泽,则稻谷翻身,是推成小小山脉一般,一条棱线接着一条棱线,似乎几千年来就是这样晒谷子,原来埋在里面的谷子全翻到向阳的一面来——这样晒谷比平面有效而均衡。
农夫用斗笠扇着脸上的汗珠,转过脸来对我说:“你深呼吸看看,”。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说:“你吸到什么没有,”。
我吸到的是稻子的气味,有一点香,我说。
他开颜地笑了,说:“这不是稻子的气味,是阳光的香味,”。
“阳光的香味,” 我不解地望着他。
自从晒谷时发现了阳光的香味,究竟为什么只有晒到阳光的谷子才有香味呢,然后我几乎闻到了幼时刚晒干的衣服上的味道,漫无边际地谈起阳光的香味来,他抓起一把向阴的埋在内部的谷子让我嗅,那时稻子成熟的香气整个扑进我的胸腔,光的香气就那样淡淡地从童年中流泻出来,年轻的农夫说他也不知道,那年轻的农夫领着我走到稻埕中间,想象着都市里多彩多姿的生活,那种衣香就消失在记忆里,感觉到阳光的神奇,却是没有香味了,伸手抓起一把向阳一面的谷子,新晒的棉被、新晒的书画,从未想过竟是阳光的关系,自从有了烘干机,叫我用力地嗅,是偶然在翻稻谷晒太阳时发现的,然后,这个实验让我深深地吃惊,那时他还是大学生,暑假偶尔帮忙农作,竟使他下决心要留在家乡,我们坐在稻埕边。
有阳光的时候,他说:“你们都市人可不要小看阳光,你有没有分辨过阳光下的花与屋里的花,农夫自有他的哲学,空气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就说花香好了,香气不同呢,”。
我说:“那夜来香、昙花香又作何解呢,”。
他笑得更得意了:“那是一种阴香,没有壮怀的,”。
一再地深呼吸,农夫说:“其实不必深呼吸也可以闻到,我便那样坐在稻埕边,希望能细细品味阳光的香气,看我那样正经庄重,只是你的嗅觉在都市里退化了,”。
光之味
我常在路边看渔民晒鱿鱼,渔民把鱿鱼像旗子一样,在澎湖访问的时候,一面面挂在架起的竹竿上——这种景观是在澎湖、兰屿随处可见的,发现晒鱿鱼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把鱿鱼放在水泥地上,在没有水泥地的土地,隔一段时间就翻过身来,因为怕蒸起的水汽,有的台湾地区沿海也看得见。
一盘是阳光晒干以后,鱿鱼不同于其他的鱼,其他的鱼当然是新鲜的*好,桌子上就有两盘鱿鱼,一盘是新鲜的刚从海里捕到的,却不像晒干的那样有味、有劲,一位渔民请我吃饭,渔民告诉我,鱿鱼则非经过阳光烤炙,我仔细地吃起鱿鱼,发现新鲜的虽脆,不会显出它的味道来,有一次,用水泡发,再拿来煮的。
为什么这样,真是没什么道理,难道阳光真有那样大的力量吗。
新鲜的鱼翅,只有晒干的鱼翅才珍贵,卖不到什么价钱的,因为一点也不好吃,渔民见我不信,捞起一碗鱼翅汤给我,说:“你看这鱼翅好了,因为香味百倍,”。
就是一只乌鱼子,干的乌鱼子价钱何止是新鲜乌鱼卵的十倍,为什么鱿鱼、鱼翅经过阳光暴晒以后会特别好吃呢,确是不可思议,其实不必说那么远。
阳光差的时候,主人说那是今年的阳光特别好,经过阳光,晒出了*好吃的笋干,笋干也显不出它的美味,特别留意这个问题,差一点没有吞下盘子,后来我在各地旅行的时候,有一次在南投竹山吃东坡肉油焖笋尖,嫩笋虽自有它的鲜美,却接近不同了。
据说味道也不如从前了,一位老中医师向我描述从前“当归”的味道,我们走入南货行里所闻到的干货聚集的味道,说如今怎样熬炼也不如昔日,无一不是经由阳光凝结的,让我感觉现今的阳光也不像古时有味了,现在有无须阳光的干燥方法,阳光的功能不仅让它干燥、耐于久藏,使它发散不同的味道,但这样说,我没有吃过旧日当归,对鱿鱼、鱼翅、乌鱼子、笋干等等,我们走进中药铺子扑鼻而来的草香、药香,也仿若穿透它,把气味凝聚起来,在从前,不知其味。
一季与一季的阳光更天差地别了,总有一些人具备好的舌头,同是一株茶,就是要具备一只敏感的舌头,春茶与冬茶也全然两样,茶农对我说,烘焙出来的茶就是不同,好天气采摘的茶叶与阴天采摘的,则似乎与的阳光味觉不同,能辨别阳光的壮烈与阴柔—阳光那时刻像一碟精心调制的小菜,差一些些,我到一个产制茶叶的地方,不久前,而它的先决条件,不管在什么时代,在食家的口中已自有高下了。
这样想,使我悲哀,因为盘中的阳光之味在时代的进程中似乎日渐清淡起来。
光之触
我在埃及,那是埃及*热的天气,八月的时候,沿着尼罗河自北向南,从开罗逆流而溯,一直经过路可索、帝王谷、亚斯文诸地,晒两天,就能让人换过一层皮肤。
反而把全身包裹起来呢,我问一位埃及人:“为什么太阳这么大,短袖长袖同样热,你们不穿短袖的衣服,”他的回答很妙:“因为太阳实在太大,夏天的衣着也是一袭长袍长袖的服装,甚至头脸全包裹起来,长袖反而可以保护皮肤,我特别留心到当地人的穿戴,由于埃及阳光可怕的热度,北非各地,”。
埃及经验使我真实地感受到阳光的威力,它不只是烧灼着人,甚至是刺痛、鞭打、揉搓着人的肌肤,在埃及八天的旅行,每一秒的照射都能真实地感应,阳光热烘烘地把我推进一个不可回避的地方,我在亚斯文旅店洗浴时,发现皮肤一层一层地凋落,如同干去的黄叶。
我感觉希腊的阳光像水一样推涌着,阳光在四周汹涌,后来到了希腊,阳光也从埃及那种磅礴波澜里进入一个细致的形式,在爱琴海滨,虽然同样强烈地包围着我们,海风一吹,有浪大与浪小的时候,好像手指的按摩。
阳光像极文艺复兴时代米开朗琪罗的雕像,那时阳光是轻拍着人的一双手,再来是意大利,开朗强壮,但给人一种美学的感应,让我们面对艺术时真切地清醒着。
更触觉到阳光直接的照射,阳光竟有着种种变化的触觉:或狂野,阳光简直成为慈和温柔的怀抱,到了中欧诸国,拥抱着我们,我感到相当惊异,因为同是八月盛暑,或壮朗,或温和,或柔腻,变化万千,加以欧洲空气的干燥。
那种触觉简直不只是肌肤的,也是心灵的,我想起中国的一个寓言:。
有一个瞎子,从来没有见过太阳,有他问一个好眼睛的人:“太阳是什么样子呢,”。
那人告诉他:“太阳的样子像个铜盘,”。
他听见敲钟的声音,瞎子敲了敲铜盘,记住了铜盘的声音,过了几天,以为。
那就是太阳了,后来又有一个好眼睛的人告诉他:“太阳是会发光的,就像蜡烛一样,”。
瞎子摸摸蜡烛,认出了蜡烛的形式,又过了几天,他摸到一支箫,以为这就。
是太阳了
他一直无法搞清太阳是什么样子。
瞎子永远不能看见太阳的样子,也不能真正知道太阳的,但幸而瞎子同样能有阳光的触觉,而没有心灵的触觉,寓言里只有手的触觉,自然是可悲的,失去这种触觉,就是好眼睛的人。
我觉得阳光虽大,人就不会觉得自己是神,有时温暖得让人想脱去棉衫,我想只要真正地面对过阳光,晒太阳的时候,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又冷得令人战栗,是宇宙大心灵的证明,我们能感觉到每一刻的触觉都不一样,冬天的时候,同一个下午的太阳,有时一片云飘过,它却是活的,是万物之主宰。
只要晒过太阳,也会知道,冬天里的阳光是向着我们,但走远了,夏天则又逼近,不管什么时刻,我们都触及了它的存在。
卖给那些迟起的人,卖给那些没有晒过太阳的人呢,希望将那空气用瓶子装起,是不是有一种瓶子可以装满阳光,记得梭罗在华尔腾湖畔,清晨吸到新鲜空气,我在晒太阳时则想。
我们对阳光有没有触觉呢,因为当一个人对阳光竟能无感,每出门的时候,如果没有,我们的感官能力正在消失,如果说他能对花鸟虫鱼、草木山河有观,都是自欺欺人的了。
《你心柔软,却有力量 林清玄*新散文精选,亲自写长篇序言,星云大师,余秋雨,毕淑敏、尹建莉一致推荐》。
自序:入梦 入魂 入心。
一碗入梦
妻子从网路上买了一箱大闸蟹,送到家里,打开箱子,每一只都是活蹦乱跳的,这令我感到惊奇,从阳澄湖到台北,路途何止千里,运送也需要时间,竟能保持螃蟹的生命,在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
朋友自豪地说:“保证吃起来和在日本海时,专门进口日本各地的海鲜,朋友在卖生鱼片,时代真的不同了,以低于零下五十度的温度,从东京运来,一样鲜美,”。
蒸蟹的时候,一边想到时空的变迁,不感慨系之。
以前台湾地区人不吃大闸蟹,吃大闸蟹时,这几年开放才开始吃,小儿子忽然发问:“老师说,是真的吗,”。
大闸蟹就是毛蟹的一种啊,“如果说是阳澄湖或太湖的大闸蟹,以前是吃不到,如果是吃毛蟹,爸爸从小就是吃毛蟹的,”。
我们常陪爸爸到山上住,有时住上整个夏天,我的童年时代,父亲在六龟新威租了一块林地,搭了一间砖房,在森林里开山。
山上食物欠缺,为了补充营养,什么都吃,天上飞的鸟雀、蝗虫、蚂蚱、蝉,地上能跑的竹鸡,老鼠、锦蛇、兔子、穿山甲,河里游的小虾、小鱼、毛蟹、青蛙、河蚌、蛏子……。
天空和陆地上的不易捕捉,竹子上绑着小虫,第二天就可以篓,第二天就可以收成溪和溪虾,河溪里的容易捉到,我们做一些简单的陷阱,插在田边、河边,里面放一些鱼肉。
捉毛蟹则是*有趣的,扳开一块石头,沿路扳开石头,缝隙里就躲着毛蟹,从下游往上游溯溪,运气好的时候,就能捉到五六只。
就可以捉到整桶的毛蟹,又是一桶,毛蟹盛产,夏秋之交,个头肥大,我们七八个兄弟忙一个下午,隔两天再去,几乎捕之不绝。
全都丢下去油炸,炸到酥脆,晚上,爸爸把我们捕来的毛蟹、小鱼、小虾清洗过后,烧一鼎猪油,蘸一点胡椒和盐,一道大菜就这样完成了。
那一大碗的河鲜跳动着颜色的美,就着昏黄跳动的油灯,当时山上还没有电灯,金黄的小鱼、淡红的小虾、深红的毛蟹,挑逗着我们的味蕾。
“开动
不!是不吐壳的,不知道为什么,整只整只地吃进肚子里,我们吃螃蟹和吃鱼虾一样,都是不吐骨头的,爸爸一下指令,我们就大吃起来,卡卡恰恰。
那是令人吮指回味的**美味,我离开山林之后,就没有再吃过了。
就好像爸爸亲手采的草耳(雷公菜)、鸡肉丝菇,还有他亲手用西瓜做的凉菜,都再也吃不到了。
“这就是我们以前吃毛蟹的方式,和吃大闸蟹是很不同的,”我对孩子说。
孩子睡了,我坐在书房,仔细地怀想父亲在开山时的样子,想到我十四岁就离开家乡,当时忙于追寻、很少思念父母。
过了六十,时不时就会想起爸爸、妈妈,爸妈常入我梦来,不知道这是不是老的徵象。
想起那一大碗毛蟹,如真似梦,依稀在眼前,那美丽的颜色,一层一层晕染了我的少年时光,在贫穷里也有华丽的光。
一碗入魂
就在市场楼上经营一家小店,有一家法国甜品店,小店只有一张木桌,内湖的西湖市场很靠前化,来自巴黎的先生爱上了台北小姐,可以坐下来喝一杯法式拿铁,吃一杯奶酪,手工现作,堪称*品。
有蘑菇派,鸡肉派,核桃派,还有起司派,更*品的是法式甜点,当然少不了可丽露和马卡龙。
台北的甜点铺子总把可丽露做得太大颗,台北的可丽露和马卡龙都很流行,马卡龙却太鲜艳,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几年,原来,像是漓满了色素的调色盘。
仅供一口,不舍得一口吃下,马卡龙只有天然的颜色,才能领略为什么铜板大的马卡龙才能征服世界了,法国厨师含蓄一些,传统一些,可丽露极小,外酥里嫩,焦糖奶香,层次十分丰富,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
铜板大的马卡龙也是铜板价,有一次我吃了一粒马卡龙,一粒五十元,喝了一杯咖啡,走下楼梯,正遇到高丽菜大拍卖。
“一颗三十元,两颗五十元,”小贩卖力地叫着。
两颗的卖价仅能换一粒马卡龙,也无法与马卡龙相比呀,那脸盘大的高丽菜,以墨鱼和高丽菜烧制,顿时使我百感交集,我想到今年春天,在大阪吃*不错的大阪板烧,一钵也仅要千元日币,再怎么样。
抓一把菜干进去,家里也种高丽菜,再晒成干,晒过高丽菜的阳光立刻复活,从前,每到盛产价廉,妈妈会先以薄盐腌过,这样就能储存过冬,用来炖猪蹄髈,炝肉滋味特别香醇,煮汤的时候,犹如天降甘霖,热热的,香香的,掠过我们的全身。
可惜的是,晒高丽菜干的手艺已失传,只留在南部少数的客家村。
看到饭店招牌有“高丽菜封肉”,因为他用的是新鲜的高丽菜,有我路过美浓,点来一尝,大失所望,不是菜干。
如果能够恢复高丽菜干的传统,菜贩或许就不必在市场淌血拍卖高丽菜了。
几乎每家店都卖马卡龙,但一百家店里,吃不到一粒真正的马卡龙,就以马卡龙来说,三十多年前,与五十多年前,失之千里,有一家日本人开的博多拉面,价钱都很昂贵,吃母亲煮的“高丽菜干封肉”,这个世界很多事物差之毫厘,那种艳遇,味蕾已经无处寻觅了,说到西湖市场的靠前化。
三个日本人都穿黑色T恤,衣服上印着的大字“一碗入魂”,吃了一碗,就要入你的魂魄,那是怎样的拉面呢。
汤卖完,不管早去晚上排一小时是正常的,晚上六点开卖,十一点领号码牌,领号码牌就要排队,面也卖完了,因为每天只卖一锅汤,想要“一碗入魂并不简单”。
再加脊骨油一百七,加温泉蛋一百三,叫到号码才点餐,领到号码牌后等待叫号,只有一种味,博多豚骨拉面。
再安静地等待叫号,等待灌顶加持,点完餐,整个过程仿佛是一种仪式,当确定了今天可以吃到那碗面,如同魂魄已经张开。
等到端着久违的一碗面,再也没有其他意念。
**口就入魂了
一口接着一口,当*后一口汤喝完,吃那碗拉面的过程,会让人忘记是在一个人声鼎沸,混杂忙乱的市场,才如梦初醒。
从此入魂了,不管在何时何地吃豚骨拉面,都会不自觉地想念这一碗,并且用它来做为品评别家拉面的标准。
时不时,我会被记忆拉着,坐上捷运到西湖市场站,去领号码牌。
因为知道人生有许多事是值得等待的,安静地等待,等待的时刻,虽然吃一碗拉面如此费时费事,然后坐着,魂魄飞远,但心境平宁。
有时是一首歌,有时候是一场电影,有时是一树的樱花,有时是一段旅程,有时是用一生等待一个人。
等待我们的,有时是刻骨铭心的相逢,有时是心花碎裂的别离。
“八十八号,”
日本小姐叫唤你手中的号码。
你的魂魄苏醒,你幸福地笑了。
这个世界,不只一碗可以入魂。
即使是窗前飞过的小蝴蝶,也能牵引我的心,匆匆然入魂了。
一碗入心
那特别的滋味是满街的汤圆无法取代的,每年的冬至到了,还有冬至的鲜肉汤圆,特别是手作的应节食品,因为总会想到妈汤圆,都使我怅然若失,妈妈还在的时候,以厨艺闻名于乡里,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寒食的肉饼,过年的香肠腊肉。
好吃的也很多,很难找到了,妈妈不在了,每到佳节,我就会想念妈味道,幸而,粽子、月饼、油饼、香肠、腊肉所在多有,只有鲜肉汤圆独出一味。
冬至才令我伤感
包着手工剁碎的后腿肉丁,包得像狮子头大小,妈妈做的鲜肉汤圆,是自己磨的糯米皮,和进一些葱花和蒜花,形状像椭圆形的橄榄。
加水煮开,快起锅的时刻加一把大茴香,煮的时候,*后是一把香菜,先以葱头爆香,炒香菇肉丝,然后浮汤圆,接着茼蒿。
由于吃茴香和茼蒿,晚上吃一碗,汤头特别香,可以香到第二天早晨,吃三颗也就饱了,妈汤圆,个头特大。
一边看妈妈包汤圆,看着妈妈忙碌的我,旧时的灶间,灶间烟雾蒸腾,煮汤圆,我很爱吃妈汤圆,我总会在灶旁与妈妈话家常,饭桌就在土灶旁边,在没有抽油烟机的年代,充满了香气,感到**幸福。
妈妈和我是情深缘浅,一出生的时候,就注定要半辈子分离。
爸爸就拿命盘给人排八字,从前的人有排命盘的习惯,爸爸总把我送到外婆家或姑妈家,我一落地,算出我使妈健康招,为了安全起见,每年寒暑假。
我离家到台南读书,我离家整整三十年,不到十五岁,之后到台北,之后到世界各地浪游,一直到妈妈过世。
每年少则一两次,多的时候三四次,时间一年比一年稀微,三十年间,我回乡的日子屈指可数。
我每天打电话给妈妈,每次至少讲半个小时,每次回家,话筒中的妈妈青春如昔,眼见的妈妈却是黑发飞雪,才能稍解我思念妈心情,时间的陷阱常使人远离,一次比一次苍老,这使我感到心伤不已。
把她蓄积了很久很久的爱,一定会做我爱吃的鲜肉汤圆,很用力很用力地包进去,让我的眼泪再吃汤圆的时候,她都会一大早去市场备料,妈妈是不服老的,每次我回乡,随着愧疚的心,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一定会带她去日本旅行,我只带她到台北家里住过一次,我很后悔,在妈晚年,而我答应,也永远无法实现了。
妈手作汤圆,也成为我生命中的绝响了。
有一年冬至,我和妻子儿女到处寻找鲜肉汤圆,听朋友说,天母士东市场有以及三客家汤圆,味美价廉。
除了个头没那么大,我对孩子说:“就好像阿嬷的味道呀,味道就像我妈妈煮的一样,鲜肉没那么饱满,缺了一味大茴香,吃到那汤圆的时候,我大吃一惊,”。
没见过阿嬷的孩子,很难想象阿嬷的样子,但是也体会得到爸爸的欢喜和伤感。
幸好客家汤圆整年都开着,想念妈妈是没有季节的,只要思念妈妈,我就会去吃一碗汤圆。
岁月仿佛变得稀薄了,灶间的雾气已成梦幻泡影,多么希望把生命的影像定格在妈妈下汤圆的那一刻。
入梦,入魂
由于我的许多文章,被选入小学、中学、大学的语文课本,常常有人请我写出一个范本,让孩子参考。
文章也不是难以捉摸的,只是感受更灵敏一些,感情更细腻一些,感觉更柔软一些,并非固定的模式,也没有固定的来源,感动更深刻一些……,因为文章,来如春梦不多时,这使我为难,去似朝云无觅处,但是,作家的生活也与一般人无异。
作家的生活有更多的悬念、玄想、残心,存在不同的宝盒,等待因缘具足的时刻打开宝盒与生命连结,文章就完成了。
文学创作与世俗生活又不同,它自成一个价值体系,它提炼观点,触动心灵,连结想象、发展思维。
我渴望能写出“入梦、入魂、入心”的作品,我把“入梦、入魂、入心”放在书前,有时来自梦想的追寻,有时来自灵感的触动,有时来自心性的赋格,并以这些作品和有缘人分享,我的创作又与一般作家不同,长江文艺*近编了新的选集,作为自序,也权且当成范本,愿大家读了喜欢。
2014年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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